楊露禅陳溝偷拳
要說楊露禅偷拳的故事,得先從河北廣平府(即現在的永年縣)說起。
廣平府有個窮苦的年輕人,名叫楊福魁,字露禅,因爲家窮,每日推車賣煤土爲生。雖然每日汗珠摔八瓣,也只能顧得全家老幼壹天三頓飯。這壹天壹大早,他推著壹車土,路過“太和堂”藥鋪,忽然心中壹動,猛然想起壹件事來。
這“太和堂”藥鋪掌櫃,是河南溫縣陳家溝人。楊露禅常聽人們傳說,這藥鋪掌櫃和徒弟們,都會壹種高超的拳術,名叫“太極拳”。但人家師徒壹早壹晚練武時,把門上得象鐵桶壹樣,所以連他這個武術迷,至今也不知太極拳是什麽樣子。今天天氣還早,藥鋪還沒開門,自己何不借送土爲名,進去看看。說不定碰巧了,還能開開眼界。
想到這裏,楊露禅放下車子,敲起門來。壹個小夥計開開門,見是熟人,也不在意,便把他領到後院廚房邊。他來得正是時候,藥店掌櫃和徒弟們還在練拳。楊露禅不由滿心高興,壹邊卸土,壹邊偷看。只見陳氏師徒慢騰騰象老婆紡線,軟綿綿的似水中摸魚。還有兩個夥計,面對面,手搭手,妳進我退,我進妳退,象挽花壹樣。他看了半天,也沒看出個名堂來,心中想:“這是什麽拳?沒有壹點剛武氣概,練這拳有什麽用處?”不由心中失望,卸完土推車走了。只聽王氏弟兄亂紛紛嚷道:“這藥妳是退還不退?”小徒弟壹副笑咪咪的樣子,口中說道:“藥是進口的東西,照規矩出門不能退還。要錢,小店可以……”話末說完,壹個手提中藥包的無賴哈哈大笑道:“好個不知進退的小畜牲!王家老爺們哪稀罕這幾個錢!明對妳說,這藥今天妳退也得退,不退也得退!”說著,將手中藥包照小徒弟劈面扔去。
說時遲,那時快,只見小徒弟放下手中活計,右手已閃電般地抓住藥包,跟著壹揚手,啪的壹聲,正摔在那無賴臉上,包裏的樹皮草根四處飛濺。在周圍看熱鬧的人的轟笑中,小徒弟仍是笑嘻嘻的。王氏弟兄大怒,招呼兒個無賴,舞棍弄棒,要和小徒弟打架。楊露禅不由爲小徒弟擔心,怕他那軟綿綿的太極拳不是王氏弟兄等人的對手,正要上前幫忙,卻見小徒弟仍是笑嘻嘻的口中道:“想打架?好啊!咱找個寬敞地方!”壹個縱身,早越過櫃台,輕飄飄地落到了街中心。楊露禅見小徒弟身子如此靈便,不由暗叫了壹聲“好”,但又不放心,遂也來到街心,准備幫小徒弟的忙。王氏弟兄等人雖然也看出小徒弟武功不弱,但仗憑人多,又欺小徒弟赤手空拳,年齡幼小,就擺出群羊圍虎的架式,將小徒弟團團圍住。
只見小夥計仍是不慌不忙,在幾個人的包圍圈中,竄奔蹦跳,閃展騰挪,轉折如意,身法輕靈。雖末見他主動出手,但轉眼之間,貼近他身子的王氏弟兄他人卻象下餃子壹樣,劈哩啪拉,倒了壹地,壹個個跌得鼻青臉腫,誰敢上前再戰,爬起身來便跑。小徒弟笑嘻嘻地打了打身上的灰土,只管進櫃台做生意去了。楊露禅心中想道:“想不到軟綿綿的太極拳竟如此神妙。自己每天想拜師學藝,卻不是放下眼前孔夫子,到處找尋讀書人?”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。
第二天,他提了禮物,專門去拜訪“太和堂”掌櫃。見了掌櫃,爬在地下便磕頭,咀裏連叫“師父”。掌櫃聽說他要跟自己學武,忙拉他起來,說道:“楊兄爲人,在下深知。不過,小弟生性懶惰,悟性又差,加之每日在外奔波,所以對太極拳只學了點皮毛,豈敢收徒?如楊兄要習學太極拳,我倒可以給楊兄推薦壹個師父。”楊露禅忙問是誰,掌櫃道:“在我老家陳家溝,有壹個陳長興老先生,他不但將九世祖創編的太極拳練得出神入化,而且有所創新。只是這老先生脾氣有些古怪,輕易不收徒弟。這樣吧,我寫封信讓楊兄帶去,看看緣分如何吧。”
楊露禅拿了“太和堂”掌櫃的信,告別了老母和妻子,恨不得長上翅膀,飛往陳家溝。由河北到河南,幾百裏路,他只走了五天。這壹天下午,他終于來到了溫縣,找了個客店住下。第二天壹早,他換了壹身幹淨衣服,壹直奔到陳家溝,來到陳長興家。他遞上了“太和堂”掌櫃的信,誰知陳長興看了,微微壹笑,說道:“在下學的幾手三腳貓功夫,哪裏敢收徒弟,誤了楊兄的終身?楊兄還是另投名師吧!”楊露禅苦苦哀求,陳長興只是不理,只吩咐爲楊露禅准備飯菜,又拿出幾兩銀子,讓楊露禅做回家的路費。楊露禅滿心高興而來,誰知壹個滾熱的身子壹下子掉進了冰窟窿裏。他拖著沈重的雙腿,來到陳家溝壹家小茶館,想喝壺茶歇息歇息趕路。怎奈心中煩悶,亂糟糟的,茶杯倒滿了也不知道,嘩嘩嘩倒了壹桌子,等到發覺,茶壺裏的水早倒了個淨光。
開茶館的老婆婆是個熱心腸的人,遂又泡了壹壺茶送過來,近前問道:“我看客官是外地人,年紀輕輕,爲何唉聲歎氣?莫非遇見了什麽不順心的事?”楊露禅見老婆婆和氣,便把自己投師的事說了。
老婆婆聽了,十分感動,想了壹會兒,微微笑道: “爲了投師,妳可吃得了苦?”楊露禅聽她話中有話,趕忙說道:“不要說吃苦,就是上刀山下火海,俺也不皺眉頭!”老婆婆道: “既然吃得了苦,妳投師的事包在俺身上。”
這時候正是冬至以後,是壹年中最冷的日子:西北風壹連刮了幾天,竟下起大雪來。大雪從頭天傍黑下起,壹直下到第二天天明。
這天壹早,陳長興正在屋中看書,見家中壹個“把式”(長工)慌慌張張跑進來,說門口躺了壹個要飯的,已經凍得昏迷過去了。陳長興走出門來,見幾個人已把那要飯的擡進了大門過道。他近前壹看,只見這要飯的渾身穿得破破爛爛,身旁扔了壹根打狗棍,壹只爛碗,壹張臉黃中帶黑。忙叫人把他擡到屋中,燒了姜湯,用筷子撬開牙關,灌了進去。停了壹會兒,那要飯的才慢慢醒過來。但兩只眼睛只管癡癡呆呆看著圍在身邊的人。陳長興問他家鄉姓名,他哇哩哇啦半天,雙手連比帶劃,壹句話也說不出來。衆人這才知道,原來他是個啞巴。
陳長興看他那可憐的樣子,心想:“這樣大雪,天寒地凍,他又不會說話,叫他去哪裏討飯、安身?不如叫他留在家裏,也好救他壹條性命。”他把自己的意思說了,要飯的爬在地下便磕頭。陳長興便給他起名陳安,又叫人找了壹身舊棉衣給他換上。這啞巴幾頓飽飯壹吃,馬上見了精神。雖然他骨瘦如柴,力氣卻大的很,幹起活來,十分賣力。每天擔水、掃地、提茶倒水,忙個不了,很得陳家人喜愛。每天晚上,陳長興便叫人關門閉戶,在練武場上教兒子和徒弟們練武。這時候,陳安便在旁邊伺候。不是給這個抱衣服,便是給那個送茶水。每月十五月圓的夜裏,陳長興師徒便在後院比武,陳安便又是拿兵器,又是打整場地。雜事幹完了,便在壹旁觀看,咀裏還哇啦哇啦亂叫。不知不覺中便過了二年。
這年正月十五,街上龍燈、獅子耍得好不熱鬧,但陳長興沒說話,徒弟們誰也不敢出門,比武照常進行。陳安也象往日壹樣,在壹旁伺候。陳長興正在看兒子和徒弟們比武,無意中看了陳安壹眼,發現他壹邊看比武,壹邊點頭微笑。那雙大眼,明亮的撲閃著,和平常癡癡呆呆的樣子全不壹樣。陳安猛然發現陳長興在看自己,忙低下了頭。等他又擡起頭,眼光又象平常壹樣癡癡呆呆了。陳長興不由得起了疑心。
陳家練武場壹角,有壹口水井,幾畦菜地,還有壹間堆放雜物的地方,陳安便住在這間屋子裏。平時住在前院的人,特別是夜裏,很少有人到這裏來。壹個月黑的夜裏,已經過了半夜了,只見壹條黑影壹閃,連壹點聲音都沒有,來到了陳安窗下,屏心靜氣聽了壹會兒。忽然,他好象聽到了什麽聲音,壹個箭步,離開窗戶,隱藏到不遠的壹棵大樹後面。屋門壹響,陳安慢吞吞地走了出來。
陳安來到屋外,聽聽周圍的動靜,看前院已沒有了燈火,便微笑了壹下,靜靜站在屋前,回想陳長興教徒弟們的壹招壹式,在黑暗中比劃起來。忽然,他覺得腦後壹股冷風,知道有人偷襲,急忙向前壹個縱步躲過。扭臉看時,見臉前站著壹人,黑布蒙臉。那人沒等他看清,便劈面壹掌。他忙用學來的太極拳功夫輕輕滑過。他見那人用的陳氏長拳的招式,心知有疑,那裏還敢還招,只得竄奔蹦跳,咀裏哇哩哇啦求饒。那人冷笑壹聲,赤的壹聲,撕掉了他壹塊衣襟,飛身縱上圍牆,轉眼間便沒有了蹤影。回到屋裏,他壹夜翻來複去沒有睡著。
第二天壹早,他聽得陳長興叫他,壹顆心吊在了半空。來到陳長興房裏,見陳長興壹臉怒色。見他進來,陳長興將壹塊黑布扔到了他的面前。他見這塊黑布正是昨天夜裏被撕掉的衣襟,知道事已敗露,急忙跪倒在地,說道:“師父在上,徒兒楊露禅拜見!”壹句話說出,驚得站在旁邊的徒兒們目瞪口呆。
陳長興聽說他是楊露禅,也大吃壹驚,問道: “妳,妳沒回廣平府?”楊露禅跪在地上,說道:“二年前,俺來投師,師父不收,弟子無奈,只得回去。虧得開茶館的老婆婆出主意,在她家住了幾天,趁著下大雪,她叫徒兒裝成啞巴,進到師父家中。望師父體諒徒兒苦心,饒恕偷拳之罪!”陳長興滿面笑容,親手拉起楊露禅,說道:“二年來,我並沒有親手教妳,倒使妳受了二年苦,所以我並不是妳的師父。妳可將二年來學的太極拳套路演試壹遍,讓諸位師兄看看!”
楊露禅見陳長興沒有追問偷拳的事,這才放下心來,立即將太極拳套路練了壹遍,又從兵器上取下單刀,劈、砍、撩、挂,使了壹遍。又跪在地上說道:“弟子愚笨,求師父指教!”
陳長興見他功夫純真、熟練的程度,雖然及不上幾個得意徒弟,但也不在其他徒弟之下,心中暗暗贊歎他聰明過人,是塊學武的料子。當下說道:“並不是二年前不收妳爲徒,要知壹個人生長在世,最重要的是爲人的品行。學武的,也就是武德。太極拳是王廷公苦心創編的,我哪能不看人的品行隨便教人呢?難得妳如此用心,今日我便正式收妳爲楊露禅聽了,高興地拜了師,又見過了衆位師兄。
聽老人們說,楊露禅以後又在陳溝學了十八年,陳長興將壹身功夫都教給了他。他後來回家後,經親友推薦到北京教拳,打敗許多名手,名聲大震,被請到清宮王府教拳,在陳氏太極拳的基礎上,創編了楊式太極拳。
|
|